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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爷在外头等您。”
康熙精神疲乏地起身,披了衣裳却坐着半天没动弹,静静地出神了一会儿,才让梁九功传太子入内。
他看见太子大步迈进来,身后是喷薄而出的日光,晨光一束束毫无阻碍地越过宫墙、落在太子的身上,沐浴在金光里,他显得如此挺拔高大,正向这东升的日。
康熙抬眼定定地看着太子,而他坐在床侧已垂垂老矣。
他心里顿时一阵一阵地发凉,心里更不是滋味。但很快太子的身影越走越近,深邃的宫殿阻挡了那刺目的阳光,他看见了太子额头上还包着纱布,神色亲近地上前打千请安:“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儿子给您带了屉蟹黄汤包来,您尝尝,味儿估计跟扬州那儿的差不离!”
那一点不快便消散了,当时他气昏倒地,是太子不顾安危地垫在他身下,比起争权夺利的其他兄弟,终究还是只有太子、唯有太子啊!
于是这段日子,胤礽便不知为何被康熙加了许多活计,忙得个脚打后脑杓,今儿好容易借着要跟阿婉商议额林珠婚期的由头才被康熙临时放了回来。
胤礽拿出来两个日子,是钦天监算过的:“九月九、十月二八,这两个都是和额林珠八字相合、宜婚嫁的好日子。”额林珠的婚事是早几年就在筹备的,两座公主府今年年初也已落成,策妄阿拉布坦已经来信催了又催,毕竟哈日瑙海比额林珠大上四五岁,再拖就成老小伙子了。
程婉蕴很想等怀靖到了让额林珠最喜欢的小舅舅背着她上花轿送她去蒙古,算起日子怀靖此时应该到广州港了,但恐怕要十一月下旬才能到京城,于是恳切地对太子爷:“咱们再晚一个月行吗?让钦天监再仔细算算。”
胤礽早就知道她的心思,故意为难地蹙起眉头:“可是钦天监说了,再往后可没什么好日子了,又要拖到明年去了。”
程婉蕴便很有些遗憾,叹气道:“那便十月二十八吧……”
胤礽“噗嗤”一笑,揽住她肩头一笑:“逗你呢,钦天监还有一个日子,是十二月初二,大冬天的不好去蒙古,我想着让额林珠在宫里完婚,明年开春天暖了再回准格尔去就是了。”
程婉蕴立刻就跳了起来,搂住胤礽的脖子用力亲了两口。
等到真的日子渐渐近了,她心里忽然又伤感了起来,把太子爷赶回淳本殿自个睡书房,她日日拉着额林珠一块儿睡。
额林珠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格格,自个都朝不保夕、本着能苟几日苟几日的心思,这个女儿的到来很快成了她内心的慰藉。
直到被澳洲的海风吹成了个黑皮野人的怀靖哽咽着跪倒在她面前,她才从伤感中被拉了出来,她望着怀靖,深深叹了一声,起身弯腰去扶他。
怀靖手里捏着一隻破旧风筝,是今年随着和硕温恪公主难产而亡的消息一并送回京城的,这隻风筝是公主逝世后被遣返的贴身侍女,回到内务府后,辗转通过粗使太监的手,送到程婉蕴手中的。
温恪公主没有留下隻言片语,但程婉蕴约莫知道是给谁的了。
她本来犹豫了很久要不要给怀靖,最终还是没忍心。她以为怀靖会像去澳洲之前那样对她说些什么,但最后怀靖什么也没说,他将风筝收了起来,抬起了变得粗糙、黝黑的脸,那脸上还留了几条伤疤的痕迹。
他褪去了少年的热诚与天真,如今只剩成年人才有的隐忍。
“我带了很多好东西给额林珠添妆。”姐弟俩沉默了许久,怀靖率先扯开了话题,他甚至淡淡地笑了笑,“趁着天还早,我亲自给她送过去。”
程婉蕴欲言又止。
“姐姐,没事的。”他临走前再三对她说,“我没事,我知道轻重。”
英吉利和荷兰、葡萄牙的联合海军舰队被他挫败,康熙已经有意封他为三等镇国将军,这不是个实际职位,而是清朝的军衔爵位,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爵位,但他竟真的挣了爵位回来,可惜流光易把人抛。
和硕温恪公主的双胞胎女儿也被康熙下旨特意派人从蒙古接了回来,如今养育在十三爷的府上,由十三福晋兆佳氏贴身照看,只是两个孩子身子都很弱,十三爷特意请了个有名的儿科大夫住在家里给孩子瞧病,好医好药日日供应着,康熙也很关心这两个孩子,早早就拟好了郡主的名号,只等着孩子养好了身子就赐名。
程怀靖也厚着脸皮跟着格尔芬、阿尔吉善去十三爷府上瞧过这俩孩子,给了两个实心足金的麒麟金项圈,细细地看了又看襁褓里孩子的脸,才终于放下了心里的酸涩更为专注地投入远洋水师的训练中去。
一场又一场的大雪飘下,白雪红墙之中,吹吹打打的喜乐从早到晚也不停歇,毓庆宫里再次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喜字,刚满半岁的永琛和弘暄的女儿宝儿成了额林珠的滚床童子,被打扮成两颗红通通的胖花生放在喜被上蹬脚挥手。
额林珠穿上了蒙古郡王世子福晋的服饰,头髮加上假发包梳成一个巨大的牛角,再戴上各种银饰、宝石、珊瑚,连动都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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